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夜裏,他在橫店影視城附近的小旅館,定了份外賣,回顧一天——早上九十點開工,晚上七八點收工,設法躲過經紀人的盯梢,死皮賴臉地和采訪對象SNH48成員聊天。現在他寫下那些有畫麵感、現場感的采訪手記。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追求了那麼久,想要的就是這樣的生活。
SNH48是一個上百人的本土女子偶像團體,吳呈傑采訪的是其中的北京分團,落點是流行文化和粉絲經濟。
吳呈傑的新聞啟蒙是《南方周末》,從中學開始訂閱了6年。"那時候對新聞的概念是調查報道。"
"原來對調查報道比較有興趣,現在不太這麼說了,就是因為自己可以操作的空間沒有那麼大,隻能通過一些其他的方式實現當初的理想。"吳呈傑說,他很遺憾沒能去采訪發生在上個月的杭州保姆縱火案。
這一次的橫店采訪是吳呈傑實習期最滿意的作品。為了這個報道,他前前後後忙活了兩個月。這讓他有成就感。
2014年,"良心媒體"集體勸說高考狀元不要學"新聞"的新聞成為輿論的笑話,那是傳統媒體斷崖式衰落最初的焦慮期。兩年後,《東方早報》、《京華時報》為代表的一批市場化媒體停刊。
從大學二年級開始,吳呈傑在這本人物類雜誌實習,到現在快兩年時間。
他的主要任務是幫助記者搜集、整理素材,實習後期也寫了很多新媒體稿件和短小報道。能獨立操作一個選題是非常難得的經曆。
當他作為讀者訂閱這本雜誌時,"它還沒有那麼軟,有一些深度報道,有點調查的感覺,也做過一些政治人物,還挺吸引我的。"
他還記得當年那些江蘇本地都市報的記者對他說的話,這些話讓他對新聞行業有了更具體的概念:"累啊苦啊,工資低。"
這和他現在做的不同,"他們需要趕熱點,半夜被領導電話打過來跑現場。我自己不一定會遇到他們所遇到的那種困境。"
成功學實習生
2014年剛剛成為高考狀元的吳呈傑接受采訪
那年他17歲,是江蘇省理科高考狀元。他身穿格子襯衫,帶著黑框眼鏡,坐在媒體麵前說,"我的理想就是做一個新聞人。"
他入學北大光華管理學院,後來選擇了市場營銷係。
他對媒體說,要做財經記者。
那不過是對媒體的托詞。對於吳呈傑來說,這並不是一道艱難的選擇題。高三的時候,他就拿到了北大校長實名推薦,這是一個不亞於狀元的榮譽。
他對新聞有興趣,表兄念精算專業也對他產生影響。選擇金融類專業是順其自然的選擇,不是媒體勸說的"功勞"。父母不反對任何一種選擇,隻不過覺得念金融會比較有"錢景"。吳呈傑用雙手比了一個"引號",說,是那個"錢景"。
他的同學在金融、投行等領域實習,而他卻是商學院裏唯一從事跟專業不搭邊的學生。他選修了中文專業的雙學位,拿中文課程當主專業一樣學,放棄保送研究生,一畢業就打算投身媒體行業,做一個記者。
他的父母表示理解兒子的選擇,並且願意成為他堅強的後盾。
"我認識的一些同學,他們想做出自己的選擇,但父母會成為他們的阻力。"
在精英紮推的中國最高學府,吳呈傑並不顯眼,除了他腦頂的小辮子和職業選擇,"他們會覺得不管我做的事還是我的心,都是理想主義的。這一點他們很羨慕我。"
今年吳呈傑參與了一個關於高考狀元回訪的報道,以自述的方式寫下一段話:"某種程度上我破除了自己的魔障。踩實了成功學往前走當然很好,就像我成了高考狀元。可是——成為狀元之後呢?你想要追求的東西又在哪裏?日子是真刀實槍的,騙不了人。"
他總會提到"成功學"、"社會期待的路徑",他"不太相信所有人都覺得這是自己最感興趣、最熱愛的行業,隻不過是因為它是我們社會標準裏最好、最光鮮的行業。"
吳呈傑再次成為新聞聚焦的人物——曆經歲月,理想打敗現實的人——這是他的人設。
"不是做得特別差,還是吃得上飯的吧?"
吳呈傑
他覺得同學們現在做的事情特別現實主義,但他們有一顆理想主義的心。
他願意給自己貼上"理想主義"的標簽。想了想,他把自己歸為 "現實的理想主義",因為"以自己的年紀還是放不下很多世俗的東西,比如影響力、名利"。
糾結時不時就會出現,這和年輕人職業選擇的焦慮感沒什麼兩樣。隻不過吳呈傑要放棄的砝碼比得到的重得多。
"我確實會經常去想,我很熟悉他們的生活,知道他們畢業之後的年薪、收入,我肯定會跟他們產生差距。我最近想通的一點是,這是相對短視的比較。"
與此同時,被他稱為"精神領路人"的校媒學長放棄了媒體行業。這讓他受了些比較大的打擊,還有一些小打擊。
在校媒時,他做一篇高校基督教群體的報道,被勒令刪稿。"當時確實很寒心,但是我有一種希望,覺得在市場化的媒體中,遇到撤稿的事會少一些的,但我實習之後,我知道並不是這樣。"
2017年,衰落的已經不隻是新聞的載體,優質內容被自媒體的繁榮和輿論環境逼上懸崖。
吳呈傑還有過一句壯語:"隻要餓不死,我都會寫下去的。"那如果要餓死了呢?他沒有正麵回答,不相信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不是做得特別差,還是吃得上飯的吧?"
今年吳呈傑又被采訪過幾次,又有幾個媒體人勸他。他動搖了,又重樹了信心。但隻有一點比較擔心,等到他找工作的時候,"沒有特別多我喜愛的媒體還在了。"
大學的最後一個暑假,他考慮要不要找一份金融方麵的工作實習,給自己一個退路。最後他在橫店度過了愉快的采訪時光,從5月到7月,他想探究出一個結果,這個百人女團的內心世界如何與公眾產生共鳴,以此達到報道的公共性使命。
録音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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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點有多痛?頭部是誰的頭?調性是什麼性?
在這件事上,媒體需要更大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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