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剛 | 好的演員是一個雜貨鋪

圖｜吳剛

 

1."演員享受的是創作的過程"

1905年北京豐泰照相館的創辦人任慶泰拍攝了中國人自己的第一部影片——由京劇大師譚鑫培主演的《定軍山》片段；1906年受日本"新派"劇啟示，留日學生曾孝穀、李叔同等組織春柳社，1907年他們在東京演出《茶花女》《黑奴籲天錄》；同年的上海，王鍾聲等人組織創建"春陽社"，演出《黑奴籲天錄》，這就是"話劇在中國的開場白"。第一部電影及話劇的成功拍攝和演出，標誌著演員這個職業正式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但事實上中國的戲曲藝術卻有著800年以上的曆史，由南宋戲文、金元雜劇、明清傳奇、近代地方小戲直到現代新戲曲。

 

時至今日雖然演員這個職業通過電視劇、電影、話劇、廣告等各種方式直接參與到了我們的生活中。但直到20世紀40年代，中國多數地區卻依然沿襲所謂戲劇演員去世後牌位不能進其宗廟祠堂的規矩，甚至在中國早期稱演員為優伶，後改稱為戲子這樣帶有貶義的稱呼，這些現象都表明了當時演員地位的低微。直到晚清、民國時期，演員的社會地位才逐漸提升，會被尊稱為先生和老板。如知名的京劇演員程長庚，就常被稱為"程老板"。

 

演員社會地位的提升明顯隨著時代的變遷而改變，從曾經的下九流"戲子"逐漸提升至"國家層麵"，在文化體製完善的今天，湧現出了大批的優秀人民藝術家，其中也不乏具有國際影響力的實力派演員。大部分在觀眾中有知名度的演員是來自全國各大文藝院團的，例如：中國國家話劇院的鄧超、段奕宏、孫紅雷等，北京人民藝術劇院的宋丹丹、何冰、吳剛等。

 

如今演員這個職業通過多種方式滲透到我們生活的每一處，而演員更多時候是以明星的形象出現在我們生活中，人們對於明星充滿了好奇，覺得這個職業處處光彩照人，這無疑是對這個職業更大的誤解。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演員也並非都是一夜成名。2004年至2014年藝考人數藝考生人數翻了30倍，很多考生對影視明星的追求讓藝考大火。

但被大家熟知、被大家認可、被大家稱讚的演員，並沒有隨著藝考的報考人數而成倍增加，充分說明了演員這條路非常難走。

一個好的演員除了需要好的天賦資質，還需要付出足夠的時間和汗水。小李子拍《荒野獵人》時，在零下30°的荒野裏每天排練8小時拍攝2小時；吳剛拍攝《鐵人》時，為了更符合人物形象每天隻喝水吃花生米，在電影拍攝前就瘦了二三十斤；張家輝為了拍《激戰》瘋狂健身9個月。演員的辛苦程度有時甚至超過了運動員的日常訓練。很多演員畢業後甚至在校期間就不停地找戲，拍戲接廣告；非常優秀的實力派演員，演了大半輩子的戲卻依然鮮為人知。演員的成功很難，需要一個好的機會、出演一個好的角色、碰到一個好的導演還要拿到一本好的劇本，具備了所有的條件才能有機會成功。

其中稱北京人藝是自己 "娘家"的國家一級演員吳剛曾說："對於演員來說，我們的工作是從接劇本那一瞬間開始到拍戲結束的一段過程，演員享受這種創作的過程，而剩下的就交給片方去拿到市場，接受觀眾的檢驗。其實一場戲一場戲地拚，一個鏡頭一個鏡頭地拍，很枯燥。但是這份枯燥當中有一種快樂。做演員就是想把每一場戲、每一個鏡頭都能夠拍好，拍得漂亮，拍得不同尋常。如果說一場戲演得過癮，享受的就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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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並不是大器晚成。"

 

1969，吳剛在北京西城奮鬥小學讀書便接到老師通知，去了《銀河少年》劇組，那是他第一次拍戲。隨後他又作為男一號，參演了第一部電視劇《大輪船來了》，飾演他爸爸的是大名鼎鼎的遊本昌。當時年幼的吳剛興奮得到處和小朋友說："我演電視啦！"無奈小朋友家都沒有電視，於是吳剛又跑去找老師要來卷廢膠片，指著膠片上的小人說："瞧見沒？這就是我。"這一卷小膠片成為所有故事的源頭。

還在上小學時的吳剛命運被這兩次偶然的演藝經曆完全改變。他隨即進入宣武區少年宮話劇團學習表演，並立誌考上專業團體，成為一名專業演員。吳剛初中時，每一次路過首都劇場他都會下車跑去看首都劇場貼的海報。吳剛說："當時的海報做得非常簡單，就是寫幾個人名。這些人名我一直都記得。散戲之後一路騎著自行車，騎得特別慢，其實就在回味。從那個時候我就想，如果有一天我能夠站在北京人藝的舞台上，那是我的榮幸。"

 

然而吳剛卻用"汗顏"來形容參加中戲考試的經曆。他先後報考中央戲曲學院和煤礦文工團都沒被錄取，對於充滿夢想的年輕人來說這無疑是巨大的打擊。現實總是不盡人意，遺憾落榜的吳剛成為了西城區的一名警察，吳剛說："我是一個慈眉善目的人，膽兒小，抓壞人時不怕，但一脫下警服心裏就發怵，怕報複。"吳剛便提出了辭職，進入了工會成為給大齡青年牽線的"紅娘"。表麵上"屈從"於生活的吳剛心裏卻始終不願"認輸"，他依然堅持自己做演員的夢想，吳剛會在每天早晨六點多跑去八一湖邊的小山頭上練嗓子。

 

1985年，吳剛終於等來了機會，北京人民廣播電台招生，4000人中隻要兩個。他報名時念了一首毛澤東的《蝶戀花》，"我失驕楊君失柳，楊柳輕颺直上重霄九。聞訊吳剛何所有，吳剛捧出桂花酒。"因為音質出色，吳剛被錄取了，同時錄取吳剛的還有北京人藝學員班。執著於成為專業演員，完成自己夢想的吳剛，沒怎麼猶豫便選擇了北京人藝學員班，成為85屆的學員，和馮遠征、丁誌誠，還有後來變成自己太太的嶽秀清成為了同學。

吳剛說自己入學的第一天林連昆老師便對他們說："你要想發財，現在就可以走了，這個職業一輩子也發不了財，必須有無限的熱愛。"時至今日吳剛依然對自己的已故恩師，北京人藝著名表演藝術家林連昆先生懷有深情："特別榮幸我在學員班的班主任是林連昆老師，那是真正的大藝術家。每次接受采訪以及和所有的朋友交流當中，我都會說是林連昆老師培養了我們班，也培養了我。"兩年的學員班時間，吳剛的表演成績全優。

從學員班畢業之後，同學馮遠征拍電影，嶽秀清拍電視劇，都名聲在外了。而吳剛成為了北京人藝的正式演員，在劇院演舞台戲，一演就是五六年。他從《北京人》中的曾文清到《茶館》的唐鐵嘴，從《非常麻將》的老大到《嘩變》中的格林沃律師。在這些年裏吳剛從沒有接過影視劇，反而參演了北京人藝幾乎所有的優秀保留劇目，《雷雨》《日出》《北京人》《茶館》《駱駝祥子》……

在他的同班同學馮遠征、丁誌誠和妻子嶽秀清都通過影視劇成名時，他始終選擇泡在劇院裏。在電影《開天辟地》找到他並希望他出演毛澤東時，他為了人藝正在開拍的《天下第一樓》果斷拒絕了，即使吳剛在裏邊出演的三個角色前後加在一起也不到5分鍾，他還是選擇留在舞台上。2007年，吳剛憑借自己在話劇《嘩變》中的精湛演技摘得中國話劇最高獎金獅獎。吳剛說："話劇是我的職業，我一定要首先把話劇完成好，這是沒有任何爭議的。演員是一個可以做一生的職業，沒有退休這一說。不管怎麼演，都是給自己積攢能量的一個過程，人不能著急，隻要你把自己準備好了，一定會有結果。而人藝是我的家，隻要人藝需要，什麼好戲我都會推掉。"

2008年吳剛在陳凱歌導演的電影《梅蘭芳》中飾演圓滑的費二爺，為了演好費二爺，即使費二爺無須唱戲吳剛依然把車裏放的、mp3聽的，包括手機鈴聲，都換成了京劇唱段，還專門給自己請了京劇院老師。在電影開拍時也憑借自己多年話劇舞台經驗和精湛的演技，讓他每一個片段都能一次過，被陳凱歌導演稱為"吳一條"。因為《梅蘭芳》拍攝時吳剛的出色表演，孫紅雷大力推薦他出演09年的電視劇《潛伏》。雖說是個奸角，吳剛也盡力為角色找補，吳剛所處理的陸橋山似笑非笑，要樂不樂，這個難拿的勁兒受到觀眾的一致好評。

 

同年吳剛自薦出演電影《鐵人》，"中國有那麼多優秀的演員，想演這個角色的無可厚非，大家都想演英雄，那是應該的，競爭會激烈，首先做好作業，一旦峰回路轉，你可能有百分之百的掌握。"於是吳剛給打電話給尹力，激情百倍的自薦："您一定得給我機會，你放心，我對自己非常了解，我能夠勝任。"當尹力通知他馬上進組時，等待早已磨掉了驚喜。吳剛說："我從沒有問過導演還有誰和我競爭，已經翻篇了。在他通知我進組，馬上拍戲時，說明我已經勝利了。"吳剛的妻子嶽秀清說："目前《鐵人》是吳剛最重要的角色。"

 

為了演好一個60年代正在經曆饑荒時"皮包骨"的感覺，吳剛每天隻吃西紅柿花生，堅持要把自己吃成營養不良的樣子，在電影拍攝前吳剛就瘦了有二三十斤，電影拍攝中在零下二十五六度的室外，跳進投放100多袋洋石灰的水裏，差點在"井噴"的那場戲中失明。

因為吳剛一口播音腔不適合王進喜的形象，吳剛把嗓子喊到充血。吳剛總笑道："相比王進喜當年吃的苦我拍戲吃的苦實在是不值一提，至少我現在還是健康的，而他40多歲就去世了。"

2009年的春天，吳剛憑借電視劇《潛伏》露出紅臉，在同年9月熱映的電影《建國大業》中飾演的聞一多和《風聲》中飾演的六爺讓他紅透，他又因主演電影《鐵人》中的王進喜獲得金雞獎最佳男演員獎，當吳剛拿到金雞獎時，他由衷感激供職的北京人名藝術劇院，感謝老一輩藝術家的培養。

從藝20多年的吳剛在2009年這一年時紅得發紫。但吳剛自己卻並不意外，他甚至很介意別人用大器晚成來形容自己，因為吳剛認為自己始終是成功的，成功的標準也並非是有多少人認識自己。

2017年3月28日隨著湖南衛視衛視熱播的電視劇《人民的名義》，使"達康書記"吳剛突然被當作是流量小生一樣的被熱捧，"達康書記"一夜之間就上了微博熱搜，在網絡上收獲大量粉絲，還被稱為"漢東第一男模"。

 

為了演好李達康這個角色，吳剛開始在網絡上搜索政府開會的視頻，分析領導如何開會，演講和接見貴賓。"我反複的看，說話什麼樣，倒水什麼樣，坐著什麼樣…"吳剛說，"每個人物都不一樣，有人性格非常豪爽，有人四平八穩，我從裏麵挑了一些合適的色彩，加到了我需要演繹的任務中人物中。"吳剛說："'一戲一隔'是人藝對話劇演員的要求，每一場表演都是創作，都和以前不一樣。而'一人一隔'是我對自己的要求。就是我塑造這個人，要和別的角色不一樣，要像個實心菜一樣，從外形到內心一層層往裏剝，一層層都是紮實的，立得住的。"

2017年，吳剛用"不能急於求成"表達自己的態度："一個人能夠做一件自己喜歡的事兒，一件夢寐以求想幹的事兒，是多麼幸福。一路走來，回頭再看，幹的不錯，甚至已經成事了，這是多大的福分。老天爺給飯吃，人一定要懂得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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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好的演員是一個雜貨鋪"

 

在吳剛還在拍攝《人民的名義》時，接到了吳京新電影《戰狼2》的邀請，吳京邀請吳剛去非洲演一名參加過軍人的偵查兵，一個職業軍人，一種硬漢。吳剛說："我是一個初次涉及動作戲戰爭戲的新演員。"為了讓自己更像一個軍人，吳剛主動要求參加軍訓。劇組工作人員起初還擔心強度太大老師的身體承受不了，但意外的是，吳剛一聽說有集訓，居然推掉了所有工作，主動提出參加。第一次出演動作類電影，吳剛有點緊張："一個合格的軍人，從動作到持槍都必須是專業的，你所塑造人物的所有動作，甚至眼神都是不一樣的，這些都需要我提前學習和體驗。"經過集訓，吳剛從一個不會拿槍的外行，成為可以熟練的單手換彈夾的"專業軍人"。

 

吳剛老師在電影《戰狼2》中第一次出演動作戲，動作戲本身具有很多危險性，包括吳剛在拍攝《戰狼2》的過程中也摔傷了腰。當問及吳剛在這部戲中出現很多的動作鏡頭，並且和很多年輕人包括拍了很多動作戲的吳京搭戲，會不會有些壓力時，吳剛回答道："沒有什麼壓力，因為自己作為一個學生，你是一張白紙的時候你不會有任何壓力，你每天都在向老師們學習，你可以從他們身上學到很多的東西，無論是精神上還是技術上的，這是多好的一個機會。"

 

吳剛常說一個好的演員是個雜貨鋪，要儲備很多東西，在需要的時候可以及時地用到。問及吳剛在拍攝電影《戰狼2》有何儲備時，吳剛說："其實我所說的雜貨鋪，是一種在每天生活當中的累積起來的積澱和經驗。比如今天出門你碰到了一個令你感動的事兒你要把它記住，這樣的一點一滴的儲備對演員是很重要的，你可以在需要的時候把他提煉出來。所以說作為一個演員首先要做一個有心人。"主持人何炅也曾說過："演員有的時候會有一種職業病，就是當生活暴擊他的時候，比如失戀甚至失去親人的時候，在自己最難過的時候，還會有一個自我，提醒自己說，記住這種感覺，下次演的時候，就是這種感覺。"

當問到吳剛在自己演繹生涯中有沒有哪一個瞬間是自己印象最深刻的、最值得的，吳剛說："就是我選擇了做演員這個職業本身，這是我最佳的人生選擇，一個人喜歡自己所從事的職業，並能把它做好，這是人生最大的幸事。"

 

在和吳剛的談話中，我們所聽到的最多的就是傳承和感恩，是內心的淡定和城府。吳剛說："德很重要，要對人寬容，對己嚴格，對自己的事業義無反顧。"這應該就是他厚積薄發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