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_魏棶
編輯_鯨魚
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所謂的畫家電影,側重點究竟應該是畫還是人?
電影作為第七藝術,通常不會隻滿足於在觸碰隔壁的繪畫藝術,還喜歡消費畫布背後的人物故事。
但最近,有一個導演卻反其道而行之。
《至愛梵高》(Loving Vincent)在今年上海電影節上拿到了最佳動畫片獎,但也有人說它隻有畫麵的驚豔,沒有講好故事
他就是拍出了世界上第一部油畫長片《至愛梵高》的導演,休•韋爾什曼(Hugh Welchman)。
說《至愛梵高》是油畫長片,是因為整部電影完全是由120位油畫藝術家共同完成的。而當初,竟有5000名油畫家為此毛遂自薦。
120位油畫家共同創作,蔚為奇觀
在星光熠熠的美術史上,割耳又自殺的梵高曾被人數次搬上銀幕。
畫家電影三層次
在我看來,畫家電影有三個層次。
第一層,屬於技藝的創作。
這類電影的導演首先考慮用影片呈現一個經典故事。
無論是奧斯卡獎提名的《梵高傳》(1956)還是戛納電影節提名的《梵高》(1991)都在這一層。
《梵高傳》(上)講了梵高曲折的一生,《梵高》(下)講了梵高自殺前的心路曆程
休毫不避諱地說,其實梵高就是一個普通人,僅僅呈現他在生活中的所作所為,並不能很好地展現他的價值。
跳出"梵高係列"來看,《雷諾阿》也是一個典型。
2012年法國導演吉爾·布爾多拍了《印象雷諾瓦》(Renoir),影片講述雷諾阿臨近終老時創作「浴女」的過程。像印象派繪畫一樣美輪美奐的攝影構圖令人驚喜,但影片卻硬將故事扭到了雷諾阿與兒子的親疏關係上。
鞏俐在《畫魂》中扮演畫家潘玉良
於是我們就來到了畫家電影的第二層。
這屬於靈光乍泄的創作。
雖然這個層級的電影還是基於故事,但它們附加了需要觀眾破解的藝術密碼——畫作隱藏在了故事文本裏。
朱麗•泰莫的《弗裏達》(Frida,2002)采用經典敘事手法,將影片中的每一個情節,與弗裏達的畫作一一對應。
觀眾能從中清晰地看到弗裏達的生命中的關鍵事件:車禍、結婚、流產、失戀、同性戀。而她的自畫像中也承載了她對自我、對民族、對兩性情愛的思考。
卡拉瓦喬的原畫《Boy With A Basket Of Fruit》與電影《卡拉瓦喬》的海報
等到了邁克•李的《透納先生》,畫家電影已經開始跳脫常規敘事了。
影片采用章節式的回溯法,講述了透納在人生最後階段的生活片段。這些片段不全是光彩的。透納的七情六欲和古怪反常,被如畫的風景攝影衝淡。
《至愛梵高》:一部直接用畫來拍電影的第三層麵畫家電影,每一幀都是畫作
到了這一層,
創作者就成了孤獨的偏執者。
如果說前兩個層次的導演能使繪畫與電影「一加一等於二」,第三層的導演則做到了「一乘一等於一」。在他們手中,繪畫與電影發生了「臻於一體」的化學反應。
在看《至愛梵高》之前,我以為隻有卡洛斯•紹拉的《波爾多欲望天堂》與彼得•格林納威的《夜巡》做到了這點。
《波爾多欲望天堂》與《夜巡》
這兩部電影都采用了舞台燈光效果與油畫風格並重的布景。
作為主人公的畫家戈雅與倫勃朗分別出現在一幅幅不真實的場景中,這產生了布萊希特式的間離感。他們不真實的言行和行為,也帶有某種象征意味,讓觀眾無法捕捉到清晰的故事脈絡。
《波爾多欲望天堂》中的戈雅像是英格瑪•伯格曼電影中的人物,在夢境、回憶與幻覺中來回穿梭。故事的情節都縫合在戈雅的畫作之中,戈雅成了自己的畫中人。
電影中出現的女公爵
影片中的老年戈雅在回憶往昔時,竟然走進了自己的畫中。這種完全不真實的場景,是紹拉對戈雅的真實人生所作的影像超現實表現。
影片采用了一種極具實驗性的戲劇布局。除開為數不多的幾場外景,整部電影幾乎都在一個隻有四扇窗的廠房內拍攝。演員說話的回音都清楚可聞,充滿了戲中戲的吊詭感。
梵高的原畫《阿曼德•羅林畫像》與電影《至愛梵高》裏的羅林
羅林詢問了生前和梵高有過接觸的旅店老板娘、加歇醫生一家和漁夫等等。他們每個人描述的梵高都不相同,甚至相互矛盾。
影片也在這撲朔迷離的敘述中,猜想了導致梵高自殺的每一種可能。最終,伴隨著唐•麥克林(Don McLean)的一曲《梵高》(Vincent),所以疑問都融入了梵高畫布上的《星夜》(The Starry Night)。
豆瓣上有一句《至愛梵高》的短評——「《殺人回憶》式的藝術片!」
影片的確給了觀眾一個《殺人回憶》式的結局。
在布滿繁星的夜空下,你會發覺,結局如何已經不是那麼重要。重要的是梵高留下的痕跡,還有他眼中的美與神秘。
但是,去除掉我們對「自殺」和「割耳朵」事件的獵奇心理,我們是否就有動力去探索梵高的作品了呢?
這是導演休•韋爾什曼拋給觀眾的問題。而對他本人,獵奇之後,才是他愛上梵高的起點。
可以說,《至愛梵高》是畫家與導演的愛情結晶,也是繪畫藝術與電影藝術第一次真正做到「水乳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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