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9.14億元人民幣的交易總對價，包括中國人壽、BATJ四大互聯網巨頭在內的10多家戰略投資者，35.19%的社會資本入股比例。2017年8月16日下午，中國聯通的混改方案一經發布，瞬間成為A股市場上最受矚目的"頭條"。不過，就在這一頭條在資本市場上餘溫未散之際，劇情卻在當天夜裏來了個意想不到的插曲。
8月16日晚上8點30分左右，聯通A股上市公司"中國聯通"的6條公告從上海證券交易所網站突然"消失"。午夜過後，此前撤掉的6條公告經重新發布後隻剩下了4條，其中最受市場關注的《關於混合所有製改革有關情況的專項公告》以及《第五屆董事會第十次會議決議公告》、《第五屆監事會第七次會議決議公告》均消失不見，替代它們的是《中國聯通繼續停牌暨停牌進展公告》。
最後上架的這條停牌公告顯示："因為技術原因，本公司A股已申請繼續停牌。"不過，在聯通A股的混改公告被撤下的同時，中國聯通香港上市公司《關於混合所有製改革有關情況的公告及恢複買賣》卻沒有撤下，這也是聯通最先發布關於混改方案具體內容的公告。
"技術原因"究竟為何？從撤下公告之日起，經濟觀察報記者反複撥打中國聯通董秘辦公室電話，座機始終無人接聽，中國聯通董秘本人的手機則一直處於關機的狀態。而參與混改的光啟、網宿科技、宜通世紀等公司均未置評，僅表示:"以聯通的口徑為準"或者"以上市公司的公告為準。"
但此次公告中的內容，卻實實在在地留給了外界兩個無解的疑問：其一是關於定增比例。證監會於今年2月修訂的《上市公司非公開發行股票實施細則》和《發行監管問答——關於引導規範上市公司融資行為的監管要求》中明確規定，上市公司申請非公開發行股票的，擬發行的股份數量不得超過本次發行前總股本的20%。但此次聯通混改以非公開形式發行的股票數量已經占到發行前總股本的42.6%。其二是關於股價。新規取消了將董事會決議公告日、股東大會決議公告日作為上市公司非公開發行股票定價基準日的規定，明確定價基準日隻能為本次非公開發行股票發行期的首日。但聯通此次非公開發行價為6.83元/股，公告稱不低於定價基準日（董事會第十次會議決議公告日2017年8月17日）前20個交易日的公司股票均價。
截至目前，最先發出的港股公告尚未撤下，與此同時，中國聯通新浪官微上一則關於混改的說明性文字也一直處於"置頂"的狀態。
根據這條置頂的消息，其主體內容與此前撤下以及目前仍在的港股公告大致相同，最大的差異在於戰略投資人的名單略有出入。根據聯通官微的表述："（投資者）具體為中國人壽、騰訊、百度、京東、阿裏巴巴、蘇寧雲商、光啟集團、前海母基金、滴滴出行、網宿科技、中國中車、用友軟件、宜通世紀、中國國有企業結構調整基金。"上述共有14家資本進入混改名單。與此同時，根據港交所公告的公告："投資者包括大型互聯網公司、垂直行業領先公司、具備雄厚實力的產業集團和金融企業、國內領先的產業基金等，具體為中國人壽、騰訊信達、百度鵬寰、京東三弘、阿裏創投、蘇寧雲商、光啟互聯、淮海方舟、興全基金、結構調整基金等。"其中明確提及的為10家參股公司。
8月17日上午8點左右，A股上市公司中國中車發出一則"澄清公告"表示，中國中車並不在聯通混改方案中提及的戰略投資者中，"經核查，公司並未參與上述認購。"
根據一位混改入股公司向經濟觀察報提供的一份《混合所有製改革及2017年中期業績》顯示，在聯通的混改名單中，中國中車赫然在列。
經濟觀察報致電中國中車董秘辦公室，相關負責人表示，中國中車的確沒有參與相關認購。但至於中國中車是自始至終都沒有參與聯通的混改，還是隻是在"結果"層麵沒有進入混改的名單，對方表示沒有更多的消息可以透露。
證監會的新規明確無誤，為何聯通的混改方案會與之出現如此大的出入？如此重大的央企混改，為何會在最後的公告時刻出現這樣的"烏龍"？中國聯通的780億混改還將會出現更大的轉折嗎？來自聯通的答案或許要等到數日之後了。根據中國聯通最新上架的那則公告："公司將在三個交易日內披露非公開發行預案和其他相關文件並複牌"。
這樣一場混改大戲，無論對於聯通還是入局的互聯網公司，都有頗多意味。根據中國聯通的官微消息及港股上市公司公告，8月16日，中國聯通的子公司聯通運營公司在北京分別與騰訊、百度、阿裏巴巴、京東等合作方，以書麵方式簽署了戰略合作框架協議，雙方"擬在相關領域建立並進一步深化合作夥伴關係。"
對於這樣的合作，京東在隨後向經濟觀察報回應稱："雙方合作的背景是中央正在全力推進的國企混合所有製改革。京東有豐富的產品品類、強大的物流和技術能力，而聯通有龐大的用戶群體和線下渠道，雙方各自優勢明顯，互補性極強。根據戰略合作協議，雙方將依托各自優勢，在營銷、物流、技術和金融等業務上開展全方位合作。"
百度新聞發言人則向經濟觀察報表示："百度參與聯通混改，不僅是看好聯通長遠的發展，更是看到未來在人工智能技術的推動下，越來越多的終端和設備接入網絡，實現人與機器的自然對話和智能交互，自動駕駛汽車也將是新的數據平台，這些都將為電信運營商的發展帶來新的驅動力。"百度發言人還表示，百度還將開放智能客服、人臉識別、語音交互等AI前沿技術，提供線上線下的產品和渠道資源，幫助聯通提升用戶體驗、完善智慧家庭等業務。這些讓百度相信，與聯通的合作將大力推動產業升級，優化用戶體驗，產生超越資本層麵的更大價值。
早在去年11月，騰訊公司控股董事會主席兼首席執行官馬化騰在和中國聯通的合作接觸中就表示，騰訊與聯通的合作早有淵源。早在2001年，騰訊的第一桶金就是和深圳聯通合作，將QQ和尋呼台串聯，測試通訊網和互聯網連接的可能，馬化騰稱這"體現了跨界的商機"。
在觀察人士看來，這樣的合作儼然是一股必然的趨勢：在互聯網巨頭掌握了幾乎所有業務的基礎和涵蓋了幾乎所有客戶的時代，通信運營商也成為了傳統的勢力，而這股傳統的勢力現在需要與其前者抱團取暖。
不過，這場合作能夠給雙方帶來多大程度的改變，以及能給雙方帶來多少現實層麵的利益，要依賴於這場混改深入的程度。
混改"籌碼"
假設此次混改涉及的交易全部完成，按照發行上限計算，排在前四位的股東：中國人壽將要付出217億元，騰訊付出110億元，百度付出70億元，京東付出50億元，阿裏付出43.3億元。加上員工持股以及協議換讓的股份，這場混改方案將換來779.14億人民幣的現金。
780億元對於聯通來說，在很大程度能夠解決燃眉之急。根據中國聯通的官微消息以及那則尚未撤去的港股公告，本次混改募集的資金將主要用於4G及5G相關業務和創新業務建設，加快推進公司戰略轉型。
對於引入的這十多家社會資本，聯通公司在公告中表示："通過與新引入戰略投資者在雲計算、大數據、物聯網、人工智能、家庭互聯網、數字內容、零售體係、支付金融等領域開展深度戰略合作，聚合資源、整合優勢、能力互補、互利共贏，推動重點業務和產業鏈融合發展，擴大中國聯通在創新業務領域的中高端供給，培育壯大公司創新發展的新動能。"
7月19日，中國聯通對外公布了2017年6月份的運營數據。與中國移動和中國電信相比，雖然中國聯通的移動出賬用戶數據在上半年保持了平穩增長的態勢，但增長數量僅為中國移動的三分之一。到2017年上半年，中國移動的4G用戶數是聯通的4.3倍，固定寬帶用戶數是聯通的1.2倍。
在業內的解讀看來，在4G時代聯通兵敗城下的局麵下，混改成為了聯通實現反轉的最大籌碼。試點性質決定了作為央企混改第一槍的聯通混改必須要打響，這為中國聯通提供了絕好的機會。也就是說，借助混改，爭取政策層麵、尤其是事關5G的相關政策以最大程度的支持。而這，在很大可能上，也是聯通能夠爭取幾大互聯網巨頭悉數到場的最重要理由，混改成為雙方最終走到一起最好不過的契機。
在3G時代，2010年到2013年，中國聯通服務收入增幅基本維持在10%以上，遠超行業平均水平。但隨著工信部在2013年底發放TD-LTE的4G牌照，並且推遲到2015年初才向中國聯通和中國電信發放FDD牌照，中國移動開始扭轉聯通的強勢地位。此後，中國移動在4G市場上實現了一家獨大的局麵。
不過，對於未來5G的爭奪戰，誰能取得領先，現在還不是下結論的時候。無論如何，十多家社會資本的入局，還是給聯通的未來點燃了希望。
混改的期待
將這場涉及780億元人民幣的混改稱之為"革命性"的混改似有些過，但的確在某種程度上打破了國企混改的先例。對於這樣一場改革的總體思路，中國聯通的表述為："通過整體設計，積極引入境內投資者，降低國有股權比例，將部分公司股權釋放給其他國有資本和非國有資本，實質性地推進混合所有製改革，以市場化為導向健全企業製度和公司治理機製，聚焦公司主業、創新商業模式，規模發展基礎業務和創新業務。"
按照目前的混改方案，假設此次混改涉及的交易全部完成，按照發行上限計算，聯通集團將合計持有聯通A股公司約36.67%股份；中國人壽、騰訊信達、百度鵬寰、京東三弘、阿裏創投、蘇寧雲商、光啟互聯、淮海方舟、興全基金和結構調整基金將分別持有聯通A股公司10.22%、5.18%、3.30%、2.36%、2.04%、1.88%、1.88%、1.88%、0.33%、6.11%股份，上述新引入戰略投資者合計持有聯通A股公司35.19%股份，形成混合所有製多元化股權結構。
北京師範大學公司治理與企業發展研究中心主任高明華教授長期深入研究國企改革與現代公司治理。在高明華看來，這樣的股權結構，從外在形式上看，國有控股的基本麵依然沒變。即：三家國有資本中國聯通（36.67%）、中國人壽（10.22%）、國企結構調整基金（6.11%）合計持股比例達到53%。"三家國有資本合計持股超過50%，依然出於國有控製甚至絕對控製的考慮。在麵臨重大決策的時候，可以做到步調一致。"高明華說。
需要提及的是，上述提及的"結構調整基金"全稱為"中國國有企業結構調整基金"，是在2016年10月受國務院國資委委托、由央企中國誠通牽頭發起成立的基金，其成立的主要使命就是用於優化國有經濟布局結構調整。
值得注意的是，在聯通的官方微博以及尚未撤去的港股混改公告中，特別提到了"同股同權"這一關鍵詞，具體表述為："堅持同股同權，依法保護各類股東產權，讓參與進來的國有資本和非國有資本有話語權，按照章程依法行使決策權。"
高明華分析說，同股同權在混改當中很容易實現，但如果民資的意見不能得到體現，那實質上依然沒有實現同股同權。聯通的公告顯示，為落實同股同權，"一是優化董事會組成結構，落實董事會職權。公司擬在合法合規的前提下，結合戰略投資者情況等，適當引入新的國有股東和非國有股東代表擔任公司董事，進一步優化多元董事會組成結構。二是加強經理層建設，探索市場化管理。探索經理層市場化選聘機製和市場化管理機製，實行任期製和契約化管理。"
高明華分析說，按照國內的慣例，改製之後的聯通，很可能會形成一個較大規模的董事會。"現在討論的一個說法是，混改之後，聯通的董事會席位可能會降到2人，其他國企2人，國家委派3人，民資可能會擁有3個席位，僅這些加起來就達到了10人，按照1/3的配比要求，獨董起碼還需要配備5人。按照中國目前的慣例，獨董基本由大股東選擇。"這樣的董事會製度需要一個成熟的經理人市場來匹配。職業化、透明度高、重視聲譽的經理人市場，會通過信號傳導機製，加之法律嚴格的懲戒機製，使得選聘的獨立董事代表全體股東的利益，認真履行職責。但中國還缺乏這樣的經理人市場和嚴格的法律懲戒機製。"高明華表示。
高明華認為，眼下中國應首先發展成熟的經理人市場，並健全相關的法製體係，從公司治理的角度看，如此方能保護全體股東的利益。因此，從資本結構、公司治理的結構上，聯通的混改是進步了。從公司治理的機製設計角度看，混改的效果是需要進一步觀察的。"聯通能否打破慣例，通過社會化選聘出總經理這一級別的高層，而不是僅僅局限於從國資係統中委派。現在關於這方麵，方案的說法是模糊的。這也將考驗中國聯通和改革機構的魄力。"高明華同時強調，混改之後的國資和民資類似於組建了一個"家庭"，資產是不可分割的。"混改的著眼點是立足於國民財富的增長，隻有立足於國民財富的增長，國資才會和民資同步增長，這樣也才有利於企業的長遠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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